【糖8二花】金色耳墜
*到我寫完賀文之前都是女兒節!(任性)
*因為是女兒節所以寫了糖8
*百合預警
*細節知識有錯請輕噴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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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當倉子打開教室的門時,是上午的第四節課。分針正好指向二十分,距離正午十二點的午休,還剩四十分鐘。
這是堂數學課,講台上的中年男老師講課講得滿頭大汗,襯衫長長的袖子一板一眼地往上摺至手肘處。手中粉筆在倉子打開門的瞬間應聲斷成兩截,白色的粉末落到地上,發出稀疏聲響。
此時,丸子坐在窗邊,對倉子的登場渾然不覺,只被尚帶著涼意的春風吹得昏昏欲睡。筆記本上,試題解析只分得雪白紙頁的三分之一面積,其餘版面都被支離破碎而無法判讀的墨漬佔據。丸子手中握著筆,仍任由它在紙上漫無目的地遊走,自己則一下一下地點著頭,眼看口水就要滴到筆記本上頭。
「丸子,醒醒!」
突然丸子的肩膀被捉住一陣猛烈搖晃,她這才不情不願地悠悠從夢中醒來,揉揉自己惺忪的眼睛:「怎麼啦,安子?」
名喚安子的嬌小少女坐在丸子前一個座位,此時將自己尖細高亢的嗓音壓到最低,湊到丸子旁邊,一面小心觀察著講台那邊的動態,一面小聲地說:「糟了……我覺得等等倉子一定會和老師吵起來。」
倉子?丸子猛然清醒過來,趕緊掏出鏡子整理整理自己一頭自然捲的長髮和早已分了岔的瀏海,扭頭往門口望去。
不用安子覺得,有眼睛的人大抵都能看出來,講台那邊的氛圍是如何劍拔弩張。整間教室不剩半點聲音,誰都在等老師和倉子開口說話。
其實說白了,大家只是想看好戲罷了。
「怎麼這麼晚才進教室?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老師率先打破沉默,手中只剩半截的粉筆斷裂得很有那麼一絲武器的意味。
倉子聳了聳肩,上了精緻眼妝的雙眸斂起,雙脣在不會把唇膏抹掉的前提下微抿,接著開口:「我以為已經午休了才進來的,沒想到還要上四十分鐘這種爛課。」
「不想上就給我出去!」
「你看,」安子有些緊張地低語,兔寶寶牙抵著下唇,雙眼在兩人間游移:「吵起來了。」
安子的手緊緊揪著丸子的袖子,些微顫抖順著手指傳到丸子心尖。丸子見安子擔心的模樣,便把自己的左手輕輕覆在安子繃緊的手背上充當安撫,柔聲道:「倉子沒事的。她是倉子啊。」
安子轉過頭望向丸子,蹙緊的雙眉稍稍放鬆了些,隨後用力點了點頭。
其實安子也化妝,只是不像倉子般張揚。比起化在臉上,安子似乎更喜歡塗塗指甲油。手指甲彷彿她的調色盤,今天是黑色,明天換紅色,下周再試試跳色效果。
也反正安子是個公認的優等生,從學業表現到運動神經再到個人衛生,安子無一不交出堪稱完美的成績單,甚至個性也是人見人愛。拜此所賜,老師眾通常對她追求美麗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連她最近戴上了閃亮閃亮的百合狀金色耳墜,丸子也從來沒見過哪個老師因此找她去約談。
此時安子正將鮑伯短髮撩到耳後,一邊反覆摩娑那朵金閃閃的百合,一邊緊盯著臺上那名紮著低雙馬尾的少女,雙唇因擔心而抿得泛白。
不過雖然丸子自己那麼說,倒也沒辦法忍住不看講台。她聽見自己巨大的心跳聲在胸腔裡一聲聲響至四肢百骸,繃緊了神經聽老師發言,深怕下一句就是可怖的審判。
但她知道如果倉子聽見她的擔憂,肯定會甩給自己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也太容易操心了吧?」她會皺著眉不屑地說。
那頭,老師被倉子口中吐出來的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語句堵得節節敗退,滿是汗的臉龐漲得通紅,丸子腦中不禁出現了卡通中爆發寸前的火山。
「老師話說完了?還要繼續上課嗎?試題才解一半呢。」倉子似乎已進入最後總結,她眉眼一挑,視線掃向台下沉默的眾人:「也有人想學習──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丸子覺得倉子看見自己和安子交疊的兩隻手時,聲音似乎頓了一下。
老師氣得說不出話,最後將手中的半截粉筆往地板一扔,用能響徹全校的音量吼道:「下課來辦公室一趟,現在給我去後面罰站!」
「好啦好啦。」倉子滿臉嫌棄地摀住耳朵,嘴裡一面嘟囔著「聲音好大」,一面拎起書包,大步流星地往後排走去。
事件就此落幕,同學們感到有些掃興地竊竊私語著。任憑氣炸了的老師如何說,也再挽回不了眾人的注意力。
丸子緊繃的神經這才敢放鬆下來,輕輕吁出一口氣。她剛剛還一度以為倉子會被退學呢。
另一邊,雖然剛剛被那樣大聲吼了,倉子的心情似乎還是相當不錯。她遠遠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朝丸子和安子的方向悄悄比了個V字。
丸子愣了愣,搞不清楚這時候她應該回以微笑?還是應該蹙個眉表達一下自己剛剛可是在拚命冒冷汗?
正當她打算用口型說些什麼時,雙眼忽然被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丸子整個人就這麼僵住了。
「真是的……」
一旁,傳來安子無奈的聲音,話語中隱隱帶點笑意:「她什麼時候才能不和老師吵架呀?」
丸子緩慢地轉過頭去,看見安子手裡也比了個小樹杈,和倉子遠遠地相視而笑。等到倉子完全走到教室後方乖乖站好後,安子才偏過頭來看向丸子,彎眸笑道:「真是輸給她了,對吧?」
正午的陽光燦爛地從她身旁的窗子射入教室內,整間教室漫上一層銀亮的光,視覺上竟有些近似陽光下的海洋。
安子的耳垂上,那朵金色的百合花也反射著光,將丸子的雙眼閃得生疼,生理性的淚水一口氣湧上,彷彿汪洋,洶湧著要將她滅頂。
「是一對呢。」許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說。丸子在嘴角揚開無意識的笑容,伸手撥弄著安子的耳墜。
安子困惑地眨了眨眼,有些被丸子粗魯的動作弄疼,只好偏著頭閃避:「什麼?」
「你和倉子啊。」丸子指了指後方,酒窩機械性地在臉上綻放:「是一對的。」
安子仍然是蹙著眉,滿臉不解。一直等到她越過丸子的肩,瞇著眼盯著倉子看了好一會後才恍然大悟似地露出驚喜的笑容:「你是說耳環?對呀,是一對的。被你發現了?」
興許是察覺到安子的視線,倉子轉過頭來,和安子對上了眼。安子趁機向她揮了揮手,笑得像隻天真無邪的兔子。
丸子也回過頭,正好瞥見倉子將雙眼轉開的側臉。太陽鑽入室內,此刻更將倉子釘在耳垂上的百合狀金色耳墜照得熠熠生輝,閃亮到近乎要使人無法直視的地步。
「怎麼樣?好看嗎?」安子高興地展示耳上那朵款式相同的百合,把雙眼笑成兩彎亮亮的月牙。角度銳利,刺進丸子心裡。
「……很好看喔。」丸子花了點時間才從喉底尋出幾絲聲音。
這下丸子是切實地醒了,大腦卻也混沌得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2
丸子喜歡倉子。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說實在的,丸子也不記得了。只知道發現過來時,眼中什麼都是倉子、倉子、倉子。
她和倉子的相遇是在小學。
那時丸子已和安子認識,有天突如其來來了個轉學生, 莫名其妙在她們班上出現。
丸子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轉學生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滾開,醜女。我讓你來和我說話了嗎?」
這是當時丸子想和孤零零的轉學生搭話時,那個高傲的女孩回給丸子的答覆。
這轉學生就是倉子本人。
想當然爾,丸子對倉子的第一印象差到極點。
再也不理她了!小小的丸子如是想。
當時誰也沒想到,她們三人會成為不可破的鐵三角,從小學到中學到高中全都綁在一塊,每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或悲或喜全都彼此共享。
然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丸子的雙眼變得總是追著倉子打轉。
她知道倉子其實很貪吃,知道她意外地小孩子脾氣。
她知道倉子哭泣的模樣,知道她憤怒地捶牆壁的模樣,知道她放聲歡笑的模樣。
她知道倉子其實怕痛還怕寂寞,知道倉子很多時候只是在逞強,知道她不安時的一些小動作。
丸子有時候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倉子百科。
可能是太喜歡了吧。
丸子覺得自己好喜歡好喜歡倉子,喜歡得不得了,好像快要從心裡溢出來了。
丸子想和倉子告白。
那時離中學畢業日很近,情人節快到了。丸子讀著少女漫畫,心想著做個巧克力大抵不錯吧?很浪漫吧?很符合女中學生的少女心吧?
不過,也許是太了解倉子了吧?可能丸子真的是倉子百科也說不一定。
她做好巧克力那天,發現了一件事。
倉子有喜歡的人了。
倉子喜歡安子。
喜歡很久了,一直偷偷地喜歡著,從小學的時候開始。
「啊,這樣啊。」丸子想著。
那年情人節的晚上,丸子把冰箱裡的巧克力吃了,自己去看了一部愛情電影。是一部冷門的B級片,還是深夜場,換了倉子絕對不肯花錢來看的那種。
那晚,丸子雙眼模糊得什麼故事也沒看見,哭聲在空無一人的影廳響徹。
3
叮咚噹咚──。
破舊音質的鐘聲在校園內響徹,丸子眨了眨眼,猛地被喚回了高中。
對了,她在上數學課。已經下課了?
安子好像把桌子併了過來,她們聊了一會天。
午餐吃得是昨晚剩下的漢堡排,一旁的配菜是自家製的泡菜,丸子直到清空整個小菜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裡頭似乎放了太多辣椒,辣得她唇舌發麻。
「丸子?你還好嗎?好像沒什麼精神?」丸子垂著頭頷了頷首,接過瓶子往嘴裡灌水。這藍色水壺又是誰的?好像是安子遞來的?
所以我喝的是她的水壺。丸子想著。這算是間接接吻嗎?
倉子會不會生氣啊?
丸子腦中猛地閃過這個念頭,隨後就被一口水鯁在喉嚨,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真是的,明明慢慢喝也可以的……丸子你真的沒問題嗎?」安子擔心地繞到丸子身邊去,細軟的小手溫柔地輕拍著丸子的後背,眉頭緊蹙,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丸子的情況。
丸子咳嗽的情形不滅反燃,她的臉逐漸漲紅,腰也愈彎愈低,弓著背,像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咳出來。
那閃爍著金光的耳飾再次閃過她的腦海,丸子閉緊眼,突然覺得就這麼一直咳下去也好。
看能不能把脹痛的心臟一起咳出來。
「醜女就是醜女,連咳個嗽都這麼醜。」冷冷的聲線自丸子的頭頂落下,驚得丸子渾身顫了顫。是倉子的聲音。丸子試圖直起背來,卻只咳得更大力,一點也無法如同所願。
「咦?倉子,你回來啦?和老師說完了?」安子向倉子問道,手仍在丸子背上輕柔地撫著,順口說明:「剛剛丸子嗆到水了。」
「這樣?」倉子從鼻子哼出一口氣,聲音中都是不屑:「笨死了。」
丸子花了好一番力氣才終於平息下咳嗽,正起身來,沒事似地撥了撥瀏海,重新面對她吃到一半的漢堡肉。丸子刻意避開了與倉子的視線接觸,以一如往常的聲調開口:「才不笨呢──我也不醜啦!倉子真是的。快點吃飯了。」
安子見丸子沒事,便也坐下了。倉子若有所思地盯著丸子看了會,接著轉身走開,將自己的桌椅抬過來併上。金色的耳墜隨著她的步伐一擺一晃,百合花將倉子的面容襯得更加端麗,丸子卻感覺那張臉宛如太陽,太過刺眼,她便不敢直視。
漢堡肉吃起來沒有味道,冰冷的飯菜乾巴巴地通過喉嚨,連嚥下都令人感覺無力。丸子找出自己的水壺,像吃藥似地,配水把便當吃完。
一旁,安子對丸子的異狀渾然未覺,只皺著眉專心對倉子說話:「 倉子真是的,遲到本來就不對呀,怎麼對老師說那種話?我和丸子很擔心的,想說你搞不好會被退學。」
「這種程度也只是記過而已啦。」倉子擺了擺手,滿臉稀鬆平常地啃著午餐的點心麵包,轉頭便繪聲繪影地講起了她在導師室和老師過招的全過程,合理地加油添醋。
安子聽得入迷,時不時發出幾聲驚嘆。而丸子在臉上掛好一如往常的微笑,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著,偶爾也跟著大笑出聲。
但她其實幾乎沒聽見什麼,滿腦子都被對面兩人髮絲中透出來的那縷相同的金色所盤據。
是一對的啊。
安子的耳環是昨天初亮相,倉子是今天。不過倉子昨天請了一整天的假,似乎也不能算進考量範圍。
耳環的造型是百合花下垂著相互緊扣的兩個狀似戒指的金色圓環,算是獨特的設計,因此也不太可能是碰巧類似的款式。況且安子都承認了。
別想了,丸子。她告訴自己。是時候死心了吧?
是一對的。
不管是耳環,還是那兩個人,都是一對的。事實不就這樣寫著嗎?還有哪裡不明瞭嗎?
早該死心了,早在那個情人節就應該死心了。一起錄取一個高中,希盼她也許會在三年內轉變心意,回過頭來看看自己什麼的。真是太傻了。不用倉子來說,丸子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笨死了。
笨死了。她不懂為什麼自己就是一直抱著莫須有的希望?這下太好了。情侶耳環。看來倉子總算把安子追到手了吧?
……那她們可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不是「朋友」麼?怎麼連這種事情都瞞著自己呢。
她會祝福她們的。
她會的。
「──丸子?有在聽嗎?」
丸子這才抬起頭來,發現兩人停下了對話,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抱歉抱歉。怎麼了嗎?」她趕緊換上笑容。
「剛剛安子說,你發現我們的耳環了?」倉子雙手托著腮,挑起一邊的眉毛,是她招牌的沒心沒肺的燦爛笑顏。
「……嗯,對呀。」丸子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逐漸加大。
「怎麼樣?適合我們嗎?」倉子和安子一同探出身子,同步將頭髮撩至耳後,露出那對耳環。兩人似乎驚訝於彼此的默契,相視而笑,眼裡盈滿了閃爍著的燦光。
丸子聽見什麼東西猛然斷開的聲音。
唧──。
一聲刺耳的聲響劃破空氣,喧鬧著的午休時光像被誰猛地按下了停止鍵,整間教室剎那間陷入死寂。是丸子推開椅子站起身的聲音。
丸子感覺到有無數視線緊緊黏在自己的後背上、側臉上、瀏海上。她看見倉子和安子滿臉驚嚇,似乎困惑於她突然的舉動,姿勢仍在展示耳環的狀態下定格。
丸子開了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很適合」三個字卻鯁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她低著頭,雙脣緊抿,支在桌上的雙手從攤開逐漸收緊成拳頭。
「……我去一下廁所。」最後她用細如蚊鳴的聲量拋下一句話,便逃也似地離開了教室,獨留倉子和安子端坐原處,面面相覷。
4
下午的幾堂課都在朦朧中度過,轉眼間已敲響放學鈴,丸子拎起書包便要向外走去。
「等一下。」忽然有隻手從她身後探出,緊緊捉住丸子纖細的手腕。丸子回頭,正好和倉子對上了眼。
「有什麼事嗎?」丸子低下頭看著她們兩雙皮鞋,試圖把手抽回來,卻沒有成功。
「你是怎樣?喂,看著我。」倉子惱怒地扯了扯丸子的手,逼她與自己對視:「你今天從講到耳環開始就很奇怪。到底怎麼了?有話就講清楚,麻煩死了。」
麻煩。
丸子可以感受到自己全身在發顫。她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簾,不去看倉子的眼:「倉子,放開。」
「不放。」
「放開。」
「說了不要。」
兩人僵持在原地,直到一旁響起一個高亢的女音。
「不要吵架!」安子皺著眉,大步向前,伸手扒拉倉子緊握的手,而丸子便趁機逃脫。
「喂,丸子──」倉子朝著她的背影喊。
丸子猛地將倉子未完的語句打斷,藉瀏海遮著雙眼,低聲落下一句:「明天見。」
她將教室的門用力關上,倉子和安子被黑色的門板掩去身影,丸子則轉過身,發揮出田徑隊的特長,一路奔跑回家。
她感覺自己的大腦被糾結成團的雜訊佔據,頻頻閃現出安子的臉、倉子的臉,還有那對耳墜。
丸子回到家,跑上樓梯,跑進房間,把自己反鎖在房門裡面。梳化鏡在書桌前靜靜地反射著窗外透進來的落日餘暉,丸子魔怔似地走到鏡前,彷彿全身脫力,頹然落座。
丸子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容顏。頭髮被剛剛奔跑時刮起的風吹得蓬亂,瀏海幾乎散成中分,一頭長髮也凌亂地披散在肩上。她似乎是血液循環較好的體質,雙頰因方才的劇烈運動顯出不自然的彤紅,唇瓣卻成反比似地毫無血色,幾乎可說是泛著白。她的雙眼下累著黑眼圈,淚痣掩在膚色裡若隱若現。
她看著自己在鏡裡的樣子,呆愣了半天,接著開始翻找起化妝品來。
口紅、粉餅、腮紅、遮瑕霜、睫毛膏、眼線筆。還有什麼?丸子彎身往抽屜裡搜,找出一罐鮮橘色的指甲油。
丸子不擅長化妝,高中加入田徑部後便乾脆保持素顏,化妝品也只有最基本幾款。她點開一個基礎化妝教學影片,機械式地照著畫面中的解說一筆筆往自己臉上抹。
口紅將她缺少血色的唇補得粉嫩,因社團練習而曬得一塊黑一塊白的面龐打上粉餅,順成一個顏色。焦糖色的眼珠配上偏棕的睫毛膏正好合適,她用遮瑕霜蓋去黑眼圈,在眼角用眼線筆重新點上淚痣。
臉上折騰完了,剩下指甲。丸子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往手指上塗指甲油。她學著安子的模樣,跳過拇指和小指,只在中間三指的指甲上刷上鮮豔的橘色。
她抬頭,重新望向鏡子,一瞬間竟認不得鏡中的人是誰。臉上疊著一層脂粉的感覺相當奇怪,丸子不禁想起倉子,難道她每天早上都要這樣整一遍麼?丸子一度覺得倉子天天遲到也許是情有可原。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鏡裡陌生的自己,卻覺得似乎還是少了哪裡。
丸子拚命回想著倉子的樣子、安子的樣子,哪裡?是哪裡還不一樣?
耳墜。
對了,她沒有那個耳墜。
丸子出神地撫摸著自己光滑無瑕的耳垂,將那片柔軟的肌膚拉長捻短,反覆搓揉。
她腦中閃過倉子和安子對視歡笑的身影,還有從她們髮絲中透出的那縷金色,那朵百合。
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從抽屜裡翻出安全別針,針尖被消毒液體濡濕,被窗外夕陽的橘光映得銀亮。
丸子望著鏡中的自己,針尖抵在耳垂處。她的腦中沒來由地浮現出倉子的臉,倉子的一舉一動,倉子笑著對她招手的模樣。
「丸子!」記憶中的倉子朝她彎起唇角,手臂大力地揮著。
在丸子心中,倉子的笑容一直都宛如太陽──
「啪擦」,銀針扎破光潔的耳垂,在丸子的耳上留下一個血紅的斑點。痛覺後知後覺地襲上,丸子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無助地望著那點紅逐漸擴大,血一滴滴落在她的肩膀上。
──彷彿下一秒,就會將人灼傷。
「好痛。」她低聲喃喃,聲音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迴盪,久久不肯飄散。
5
丸子用衛生紙沾水,處理傷口似地按著那點殷紅。她原本是打算左右兩邊都扎一個耳洞的,但用別針自己扎洞比想像中還痛,她決定暫且擱置這個想法。
她手邊沒有耳環好戴,心裡不禁有些擔心耳洞會不會立刻就癒合起來?
千萬不要。丸子想著。她可沒有反覆扎洞的勇氣。
方才扎好的洞開始痛了起來。最一開始只是輕微地抽痛,丸子一度還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漸漸地,疼痛愈來愈劇烈,到了丸子沒辦法忽視的地步。
她輕咬著下唇,看著鏡中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心裡想,她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化個連自己都認不出的妝?
為什麼塗個不適合自己的指甲油?
為什麼扎個用來折磨自己的耳洞?
為什麼?
丸子將雙膝屈成體育座,將臉埋進臂腕中。答案已經很明確,要問的只剩一個問題。
為什麼沒辦法死心呢?
明明已經知道倉子喜歡安子,明明已經決定祝福她們。
她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丸子想哭,卻沒有眼淚。到頭來她還是喜歡倉子,就算倉子不喜歡自己。
倉子太耀眼了,像一團燃燒的火。她的美麗與自信總是那麼閃亮,逼得丸子不得不靠近,不得不伸手觸碰。她感覺自己大抵是一隻飛蛾,即使看見陷阱,明知送死,卻還是奮不顧身地跳入火裡。
耳洞上的痛漸漸加劇,丸子緊捻著傷口,身體在地板上蜷曲。
母親和父親……都還在工作吧?妹妹好像學校有社團活動,弟弟今天去朋友家玩。
丸子翻找著手機的通訊錄,雙眼卻逐漸被水霧矇得什麼也看不見,何況撥號。
好痛。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使勁發著耳鳴。忽地一個身影撥開白霧,彎下身,朝她走來。
「醜女,你躺在這裡幹嘛?」
原來是倉子啊。
真是的,這個人為什麼就連在自己的想像裡也講不出一點好聽話呢?
突然,丸子手中的手機傳來震動,將她嚇個猝不及防。她掙扎著接起電話,聲音沙啞:「喂?」
「喂?醜女,你在家嗎?」電話裡的人說,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快點出來,我在你家門口。」
6
十五分鐘後,丸子坐在診間,讓溫柔的醫生小姐替自己上藥。醫生說這是消毒不完全造成的發炎,只要記得抹消炎藥就會好得很快,只不過暫時沒辦法用這邊的耳洞戴耳環。詢問過丸子的意見後,醫生還順便幫丸子開了另一側的洞──上了麻醉,還用了專業工具,保證不痛。
丸子仍止不住方才哭泣的勢頭,抽抽噎噎地吸著鼻子,對醫生道謝。
「醜女,你是要弄多久?」一等她出診間,倉子便立刻惡毒地朝她罵道,率先走向自己的自行車。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丸子笑嘻嘻地說道,掏手帕出來使勁擤了擤鼻子:「我們回去吧。」
事情得回溯至丸子接到倉子的電話,從家裡飛奔出來的那刻。
一打開玄關大門,便看見倉子把腳踏車停在一旁,滿臉不耐煩地雙手環胸,似乎現在就想離開這裡。她仍穿著學校的制服,難道還沒回家?
「慢死了!」一見到丸子,倉子便蹙著眉說道。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丸子耳垂上的腥紅嚇得瞪大眼睛:「你的耳朵……你打耳洞了?什麼時候?你還化妝了?」
倉子也許還想說些什麼,卻沒有機會說完。丸子飛撲進她的懷裡,將臉埋進倉子的頸間,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倉子不明所以,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抱緊了丸子,手輕輕拍著她毛茸茸的後腦勺。丸子在抽泣間聽見倉子輕輕地在自己的耳邊笑,小聲地說:「愛哭鬼丸子。」
倉子還是對耳洞有些基礎的認識,一看丸子的耳垂便曉得不對勁,趕緊載著她到附近熟識的診所治療。自行車違規雙載,越過城市一盞盞燈火,丸子雙手環著倉子的腰,一頭長髮在風中飛揚。
幸虧沒什麼大礙。她們並肩走回丸子家,夜風將丸子臉上的淚吹乾,徒留下哭花了的妝容。
「幹嘛化妝?醜八怪化了妝還是醜八怪。」倉子嘴上惡毒,眼神卻很飄移:「而且你又不適合化妝。」
「不適合嗎?」丸子看來打擊很大:「我很努力化了的說……」
「我是說,」倉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沒化妝比化了妝好看。你這醜女的化妝技術太差了啦。」
丸子聽出來倉子是在變相誇她,高興地在臉上笑出一朵花,猛地湊近倉子:「這樣啊?那之後倉子來幫我化妝好了。」
「誰要幫你化?」倉子瞇起眼,用力嘖了聲舌:「簡直浪費化妝品。」
丸子還是嘻嘻笑著。
她忽然想到一個疑點,頓時停下腳步。倉子困惑地回頭望她:「你幹嘛?」
「沒有啦,我就是想……」丸子扭扭捏捏地玩著自己的手指,抬眸對上倉子的視線:「倉子為什麼會來我家?」
一聽是這問題,倉子的臉漲得通紅,回身加快了腳步走:「這種事情不重要!」
「咦──很重要啦!我想知道嘛!倉子!」丸子追上她的步伐,倉子卻始終不肯說。
廢話,覺得丸子放學時狀態怪怪的想要確認又拉不下面子結果在附近街區騎腳踏車繞了半天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打了電話──這種事,要面子的倉子是絕對不會說的,何況是告訴本人。
「倒是,你打耳洞做什麼?你不是一直說怕痛不要打的?」倉子挑起一邊眉,狐疑地望向身旁的丸子。
「嗯……」丸子想了想,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我可能……有點羨慕你們那對百合耳墜吧?你和安子戴配套的那個。」
「當然配套啦,那是安子送我的。」倉子聳聳肩,語氣理所當然。頓了頓,她又開口:「你原來這麼想和安子戴一套?所以才心情不好?」
丸子眨了眨眼,直覺告訴她有哪裡不對:「我沒有想和安子戴一對……我是想和倉子戴情侶款的。」
倉子忽然就站住了,耳朵並沒有漏掉丸子最後一句細語,驚訝道:「什麼?」
丸子臉頰飛紅,好一陣子才鼓足勇氣:「其實……我、我喜歡倉子,喜歡很久了。」
她把她所有愛戀一口氣說了出來,包括小學的初次印象、不小心喜歡上她的中學、那年的B級電影,以及高中放棄不了的希望……。在夜風陪伴下,丸子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暢快地吁出一口氣。
但沒多久,她又擺擺手,腦袋無力地低垂著:「總算說出來了……我就是想告訴倉子而已,你不用回應我的。我知道你喜歡安子,你們也交往了。對不起啊,明明想好要祝福你們的,但是就是死不了心。」
倉子雖然耐心地聽到了最後,卻還是滿頭滿臉寫著混亂。她感覺自己和丸子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等等?什麼?誰和安子交往?喜歡安子的人不是你嗎?」
這下換丸子滿臉不解了:「我沒有喜歡安子……咦?」
細長的明月從黑夜中探出頭,照亮底下兩個爭執著的小人。
「可是你們戴同款耳環!」丸子激動得面色緋紅。
「那是買一送一……你們不是還在上課的時候牽手嗎?我進教室的時候都看見了!」倉子的耳蝸也紅得不相上下。
「那是──」
月亮高掛天空,像一個巨大的笑容。
幾天後,安子看著丸子,也露出相同的微笑。
「耳墜,很適合你喔。」
百合花下垂著相互緊扣的兩個狀似戒指的金色圓環,在丸子右邊的耳垂上閃爍。與它配套的左耳耳環不在丸子這裡,它的主人今天仍舊遲到,還在趕來的路上。
丸子摩娑著右耳耳垂上的那朵盛放的百合,朝安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謝謝。」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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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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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安子有話要說
當那兩人圓滿解決誤會,高高興興地(主要是丸子)跑來告訴安子整串離奇故事時,安子面帶笑容地聽著,心裡卻滿是鄙視。
你們那點小心思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尤其丸子,簡直每天把「我喜歡倉子」五個字掛在臉上了好吧?安子對於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的倉子表示十分佩服。
不過說到眼睛有問題,丸子也不相上下──為什麼覺得那時倉子從講台上望下來看見她們握在一起的手會覺得她是在吃丸子的醋?那表情怎麼看都是倉子以為丸子喜歡安子感到落寞吧?真的那麼難讀懂嗎?到底都相處幾年了?
還有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我跟對方交往,我安子這麼好追嗎?
安子心中滿是忿忿不平。
所以她看不下去了。
稍微……推了一把。
真是的,兩個發小怎麼就這麼讓人操心呢?
安子忍不住彎起眸,笑容比向日葵燦爛,望向正打情罵俏著的兩人。
戀愛真好啊。
等安子被兩人連續吵了整整十五分鐘,眼看午休就要在丸子和倉子明撕暗秀中消磨殆盡時,安子臉上的笑容也繃不住了。
真的吵死了,這兩個人。
──安子,要成為媽媽。
距離丸子和倉子被安子一通吼灰溜溜地窩回各自的座位上,還有五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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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日常有在寫!!真的!!真的!!!
耽美選手爬過來寫寫百合,難得寫香香的妹子💕糖8小姐姐可愛極了!!
可以自由揣測哪些部分是安子大人推了一把的結果,笨笨二花如果沒有安子不知道還要誤會多久((
希望大家喜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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